《鑽石花》和第二個衛斯理故事《地底奇人》都是時裝武俠小說,大約是開始連載一年後,到寫第三個故事時,我覺得現代武俠和傳統武俠本質上換湯不換藥,為了求新求變,問金庸加一點幻想好不好,他說好,於是便在《妖火》開始,寫成幻想小說,靈感來自冬蟲夏草這種古怪的中藥。
衛斯理的那些故事,我自己從來沒有說是「科幻小說」的,不過出版社一定要說是科幻小說,我也不反對。出版社給我出書,封面如何設計、採用什麼顏色等等我一概不理。理會這些事情幹什麼?人家要看的不是封面,而是內容;小說最重要的是好不好看,是不是科幻並不要緊。我很少看科幻小說。中國的科幻小說並不多,外國的又不好看,像艾西莫夫,人稱「科幻小說之父」,我卻覺得作品沉悶得要命,哈哈哈哈!
當初寫「衛斯理故事」是無心插柳的,後來出版單行本也是如此。當時我只是以寫武俠小說為讀者所熟悉,大部份出版社對出版科幻小說都沒有興趣,後來是「明報出版社」的負責人突然想到他們有一批廢棄的紙張沒用,扔了太可惜,就拿來出版我的科幻小說,想不到銷量不錯,愈來愈多讀者看我的科幻小說,我便也開始與科幻結下不解之緣。
「衛斯理故事」從一九六三年到一九九二年在《明報》上連載,剛好三十個年頭,每天刊登約八百字到一千字;期間在一九七三年初至一九七八年初停筆了五年。那五年我在改編還珠樓主的「天下第一奇書」──《蜀山劍俠傳》,把原書四百多萬字重新編校,刪去一半以上,又續了數十萬字,寫了一個結局,成為《紫青雙劍錄》。《紫青雙劍錄》共十卷,首八卷係原著的濃縮,後兩卷是我所續的結局,當年就在《明報》上本來刊登「衛斯理故事」的位置處連載,最後推出過分成十冊及分成五冊兩個版本的單行本。
改寫這「天下第一奇書」,比我自己寫武俠小說還要累,因為必須要忠於原作。連我太太也幫忙了。那個年代沒有電腦,影印也不方便,所以我們買了兩套《蜀山劍俠傳》回來,剪剪拼拼的,再加上自己的修改,耗費了不少時間及精神,可惜到最後,讀者對《紫青》的品評彈讚不一。
在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七五年,我在《明報》上的連載,只有一些短篇武俠小說、以「年輕人」作主角的故事,及關於「非人協會」的六個故事等等。據說當時有很多讀者寫信或打電話到《明報》編輯部去追問,編輯的答案是:「衛斯理出門去了。」
在《紫青雙劍錄》完成後,我立刻開始接續寫衛斯理的故事,就是《頭髮》、《眼睛》那一批了。在復出的第一個故事《頭髮》中,我還設計了一個情節,解釋衛斯理為何在地球上消失了五六年。﹝在《頭髮》的單行本中罕有地於扉頁加插了一張「C來到地球」的圖畫,係出自小女倪穗手筆。那是她小時候的畫作,我信手拈來採用了,並不是事先有計劃的。﹞
事隔多年,「衛斯理故事」重新在《明報》刊登,在《頭髮》正文之前有一段開場白,後來沒有收錄在任何單行本中的,內容如下:
我,衛斯理,又回來了。
對於明報老讀者來說,多半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,不必再來自我介紹。對於新讀者來說,只要看我的敘述,不久也可知我是什麼樣的人,一樣不必特地自我介紹。
我離開了足有五年,這五年之內,何以音訊全無,又發生了一些什麼樣的怪事?
說來話長!
在這五年停筆期之前和之後的衛斯理故事,風格上有了不同。在內容上,前期較注重情節;後期的除注重情節外,也灌入了哲理。
﹝我記得那時期的一些「衛斯理故事」出版單行本時加強了包裝,彩色扉頁處印上了我的相片,還有金庸的提句:「無窮的宇宙,無盡的時空,無限的可能,與無常的人生之間的永恒矛盾,從這顆腦袋中編織出來。」﹞
衛斯理的故事一直是在《明報》連載,之後由「明窗出版社」結集成單行本,當中有四本例外,就是《電王》、《遊戲》、《生死鎖》和《黃金故事》。緊接《黃金故事》所寫的《廢墟》開始改回由「明窗」出版,而且出版社更把舊的衛斯理故事作出修訂,重新包裝成袋裝書的形式。此後所有的「衛斯理故事」單行本,一律都是袋裝書的大小。
在把舊版修改成新版時,我最主要都是採用「刪減法」,盡量地把不必要的情節或對白刪去。為什麼呢?因為我覺得故事的主線才是最重要的,副線或許在連載的時候可以讓讀者看得更津津有味,但是結集成書時,便會令到全本書的節奏不夠明快了。
有些故事在出書的時候,採用的名字和連載時並不相同,例如《地底奇人》出書時名叫《紙猴》﹝後來又分成《地底奇人》和《衛斯理與白素》兩本﹞,《人造總統》出書時名叫《換頭記》。《木炭》和《頭髮》在出書時分別曾被台灣編輯改名為《黑靈魂》和《無名髮》,在後來的版本我把它們又還原了。至於《石林》,是在後期修訂時才名為《魔磁》,我認為比較貼切,出書的早期,仍是沿用舊名。《老貓》在台灣連載時,也被改過名字為《千年貓》。
我寫過很多系列的「連作小說」,不同的系列又有或多或少的故事數目,一向每個故事都是相當獨立的,可以不必理會其它的作品,單獨閱讀;後期的小說之間,相互的關連性便大了。這個不同系列小說之間的交集﹝現在有個潮流用語叫「Crossover」﹞,應該是始自一九八一年原振俠的首個故事《天人》,該故事發表時寫明「衛斯理著」,當中有「那位先生」一角,其實就是衛斯理跑到別人的故事去了。後來在一九八四年所寫的《犀照》,我讓「亞洲之鷹」羅開在「衛斯理故事」中出現,兩大主角見面及相識了。到了後期,故事交集、互相刺激帶出新情節的情況漸多,架構才愈見複雜了。
「衛斯理故事」在《明報》上的連載,直至一九九二年年初。當時金庸把《明報》大部分股權賣給于品海,我又移民到三藩市,便停止了「衛斯理故事」的連載。最後連載的《禍根》在報紙上只連載了一半便停了,因為當時《明報》拒絕刊登我一篇批評中國共產黨的文章,我說:「既然不願意登,就通統別登吧。」它的單行本也改由「勤+緣」出版。之後所有的「衛斯理故事」,都是直接出書的,每本書寫大約九萬字,一開始時稿費是十八萬元,後來略有增加。平時我在報紙上的連載,每天結尾處會以括號寫著「未完」,一個故事的最後一天連載時會寫著「全文完」,《禍根》那次,「衛斯理故事」在《明報》上最後一天的連載,寫的卻是「本節完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