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集 千佛寺

第17集 千佛寺

雨下得很大,山徑上,一個影子在冒雨狂奔。

已經是黄昏了,可是這場豪雨,早已把大地弄得烏漆漆的。在這條通往棗莊的小徑上,已黑得要靠泥上的水窪來分辨路面。

真要命,白天還是好好的,太陽又毒又猛,誰會想到,一入黃昏,會來一場這麼大的雨,看情形,這場雨一時三刻,還不會停下來。

那人被困在雨中,沒有辦法不沒命奔逃,因為這還是荒野地帶,半點遮頭的地方也沒有,此時,唯一的辦法,是希望在前面,能找到個避雨的地方。

雨點打在身上,有微痛的感覺,可想而知,這場雨有多大的了,那人拚命往前奔,皇天不負苦心人,不遠處有燈火傳過來。

雖然,燈火是那麼暗,但在這場暴雨中,這點點燈火跟遇溺的人看到燈塔,一樣使人興奮。

有燈火的地方,一定是有人家住了。當下,那人腳下加快,沒有多久,燈火亮着的地方越來越近了。

是一間很大的寺院,雖然外表有點殘舊,可比在野外淋雨划得來了。

那人一停住,馬上就叩門。

「來了!」沒多久,寺裏有人應門的聲音。

「伊呀」一聲,寺門打開了,被雨淋得像落湯鷄的過路客,看見來人竟是一呆。

滿以為應門的,不是和尚,也該是個小沙彌,豈料,如今站在門內的,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俗家漢子,只見他右手拿着一柄油紙傘,左手提着個燈籠。

「外邊的雨那麼大,快請進來!」那中年俗家漢子的招呼,非常熱誠。

寺門裏是個很大的院子,通過院子,便是大雄寶殿,在那俗家漢子的帶領下,他們走進大雄寶殿的後面,那裏有一條長廊,有許多房間,看來是讓進香的客人休息的。

雖然走進了房間,可是,那傾盆大雨,從屋頂的瓦片縫中漏下來,房間的地下中亦像澤國一樣。

「真不好意思,這寺院久未修葺,一下雨,到處都在漏雨,先生,你就將就點吧!」那俗家漢子抱歉的說。

「沒關係,真想不到,白天還是好好的天氣,晚上竟會下這麼要命的雨。對了,這兒只有你一個?」那過路的旅人懷疑的問。

「噢!先生,你大概是外地人吧!這寺早就荒廢了,我本是陝西人,一直在關外行商,後來生意失敗了,無臉回見鄉中父老,所以就躭在這兒,沒有再回去了!」那漢子說着,聲音露出一片蒼涼的情緒。

「你貴姓?台甫是……?」

「我姓關,賤名志良,先生,你呢?」那中年漢答。

「我是河南商丘人,叫馬祝松!本想到棗莊的,誰料碰了這場大雨!」過路人道。

此時,天上行雷,電光閃爍,屋裏的人,在電光閃爍下,臉色不知怎地,變成一片青色,關志良和馬祝松互望對方一眼,都不禁機伶伶打個寒顫。

雨還是下得那麼大,打在破舊的瓦片上,像炒豆一樣的大聲,房中還是像小溪一樣,沒有一個地方不漏雨。

「馬先生,真對不起,這兒沒一間男子不漏雨,你將就點吧,我把傘子留給你,先脫下身上長衫,我替你找個火焙乾!」

「也好,只是太麻煩你,不大好意思!」馬祝松有點過意不去的說。

「沒關係,四海之内皆兄弟,只是做兄弟的,沒甚麼可以招待你這個客人!」關志良客氣說。

此時,馬祝松不但只把身上的長衫脱下,連褲子也脱下來,事實上,剛才的雨,把他渾身上下,也淋得濕透。

「你隨便歇一會,我把衣服焙乾,就馬上送過來給你!」

關志良留下了油紙傘,真的走開了。

環繞屋子看了一眼,地上一窪窪的雨水,從瓦縫中淌下來的雨水還有很多,屋外下着大雨,而屋子裏卻是下着小雨呢!

屋子的牆邊,有一張木床,床上鋪着禾草,但床對上的屋頂,雨漏得厲害,所以,床上的禾草,也全是濕的。

幸好,這是夏天,要是天冷,渾身濕透,不害個大傷風才奇怪。

屋裏很靜,除了雨聲,一點其他聲音也沒有,一種說不出的可怖感覺,雖然馬祝松時時在外,膽子很大,依然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。

就在這個時候,「拍」的一聲,門被風吹開,電光就在此時閃起來。

在電光閃亮時,馬祝松看到,一張青幽幽的臉,在門外出現。

饒是馬祝松更膽大,也不由整個人跳起來,向那張青色的臉發出一聲暴喝:「是誰?」

電光已閃過,一切回復原狀,可是,門外那張臉並沒有消失,而且聲音還響起來:「是我,馬先生!」

「噢!原來是你!」馬祝松不由鬆了口氣,原來他早已認得,那發出聲音的人是關志良。

此時,關志良捧了一碗熱騰騰的東西,向裏面走來。

「馬先生,我想你一定是餓了,剛好白天我在附近獵了隻獐子,煮了一大盆肉羹,手藝當然很粗,不過,你就將就點兒,總比捱肚餓要好!」

「關老兄,這真謝謝你,我正餓得肚子也打雷!」鼻子嗅到肉羹發出的香氣,馬祝松高興的說。

「那快點趁熱吃吧,你的衣服我已經在焙火,你慢慢吃,我先過去看看,要是焙焦了,可就不好意思!」

關志良走了出去,馬祝松躲在傘下,捧起肉羹,便大口大口的吃將起來。

不知是肚子太餓的關係,還是姓關的手藝真的很高明,馬祝松只覺得,這碗肉太鮮美了,他可從來沒吃過那麼鮮的肉羹,儘管,此時的情形,是那麼的狼狽,但馬祝松卻真的吃得津津有味。

好一會,關志良又再走進來,這一次,他是把馬祝松焙乾的衣服送過來的。

「關老兄,今夜老是麻煩你,太不好意思了!」馬祝松接過衣服後,感激的說。

「我也不客氣,托大的叫你一聲馬弟兄,我是個流落異鄉的人,見到過路的朋友,心裏實在太高興了,你老是說客氣話,我就真的覺得你太見外了。」姓關的豪爽地說。

雨還是那樣滴下来,屋裏兩人,都持着傘子來談話,真是一種好奇怪的景象。

「對了,屋子裏甚麼地方都在漏雨,你就將就點,把禾草都放在地上,就在那冷冷的炕上,委屈一晚吧!」

「沒關係,我也是常常出門的,打乾鋪早已慣了,關老兄,天色已不早,這場雨也不知下到甚麼時候,你就回去歇息吧,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了。」馬祝松說。

「也好,說真話,我那邊比這裏漏得還厲害,我確是要回去瞧瞧,但願這場雨早點停,唉!這真的是屋漏又兼逢夜雨,老天真會作弄人,早點睡吧!」關志良感觸的慨嘆了幾句。提了雨傘,便離去了。

馬祝松把傘子放在炕上,此時身上的衣服乾了,肚子也飽了,在這種狂風暴雨之夜,除了睡覺,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。

把禾草擠到地上,往炕上看看,心頭泛起說不盡的怪異之感,本來,普通的炕,都是磚砌成的,下面可以生火,而眼前這個炕,卻是個石墩一樣,但供人躺臥的地方,竟又是一條條木條砌成,木條與木條間,還有些隙縫。

是怎樣的一回事?馬祝松心中驚奇不了,本想走去問問那姓關的,但隨即一想,這未免太大驚小怪,若是惹來人家取笑,可不知怎樣好。

心裏再想,反正只住一夜,雨停後,到天明時,就要繼續前往棗莊,大丈夫該隨遇而安,想及此,馬祝松打消了向姓關詢問的念頭,逕自躺下,便尋好夢去了。

雖然,上半身有油紙傘遮着,可是雙腳還是捱着雨滴,加上外邊的大雨,輾轉反側,過了三更,還是難以成眠,姓關留下的油燈,早就熄火了,房子裏是漆黑一片。

馬祝松雖然走過許多地方,連郊野的破廟也住宿過,可是,不知怎地,如今躺在這到處漏雨的寺中,翻來覆去,老是睡不着,而且,心裏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。

一陣雷聲,夾着電光,屋中在電光中,發出青幽幽似的顏色,馬祝松心裏一寒,摸摸腰帶裏數十個大洋,大洋自是安然存在。

馬祝松為自己的動作發笑,怎麼的一回事,在這破寺中,他為何會聽一下雷聲,也變得心驚肉跳?

雨還是那麼大,瓦面上炒豆般的聲響,加上四周怪異的環境,又過了一個更次,馬祝松還是未能够入睡。

正準備翻一個身,忽地,背脊有一種又尖又硬的東西動着,機靈的馬祝松,趕忙跳起,離開炕上,他的動作很快,未有發出半點聲音。

就在此時,電光又劃進屋裏,利用那一閃的電光,馬祝松看得清晰,從炕上木縫中露出來的,竟是一柄尖銳的刀子,電光閃動時,那刀鋒還發出耀眼的光芒。

幾乎立刻的,馬祝松心裏閃起一片靈光:「糟了,誤打誤碰,竟跑進賊寺裏來,那姓關的剛才那麼好招呼,原來他竟是土匪!」

馬祝松心念一動,立刻把身邊的包袱,放在剛在刀子冒出的地方,好讓刀子再刺過來時,以為經已把自己刺進,當然,馬祝松在刀子從木縫下冒出來,就已知道,炕下有條地道,姓關的,準是躱在地道裏行兇。

蹲在牆角的門後,馬祝松一動也不敢動,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。

因為他知道,炕下的人,把刀子刺進包袱裏之後,一定會以為已經刺到了自己的身體裏,到那個時候,這行兇的人,一定會現身。

馬祝松是又驚又怒,為了要保護自己,他一直躱在牆角裏,一動也不敢動,更不敢發出半點聲息。

就這樣又過了良久,馬祝松手心都在冒汗了,而行兇的人還沒有現身,這一段時間,姓馬的簡直緊張得呼吸也不敢有聲。

「轟隆!」一下很響的雷聲,門也被打開了。

藉着電光,眼前一亮,躱在門後的馬祝松,看到一條人影,提着燈籠,衝了進來。

馬祝松看得清楚,這衝進來的人,不是別人,正是剛才很熱誠招待自己的自稱姓關的人。

衝過來的關志良,也看到了炕上空無一人,只有一個包袱,本能的一愣,馬祝松也跳了過來。

「姓關的!你幹的好事!」。

馬祝松突然從門後跳出,關志良心中一凜,但他既然能幹這樣買賣,自然不怕被人揭破,因此,不消半晌,他已經回復了鎮定,臉上也露出副陰惻惻的神色。

「好機靈,姓馬的,俺幹這種買賣,可沒有一次失手的,今天竟被你識破,俺也佩服你,不過,既然你跑得進寺來,也不用想這樣回去,乖乖的把身上的大洋放下,我就饒你一命。」

「哼!姓關的,你未免口氣太大了,你知道老子是誰?老子幹的也一直是沒本錢買賣,你這三下小兒科技俩,也敢耍到我的頭上來,你納命來吧!」

剛才躱在門後,馬祝松早就把貼身的匕首亮了出來,此時,他話一說完,乘着關志良驚怒得呆了半晌時,右手一揚,匕首已飛擲到關志良的心窩。

「呀!」關志良的慘叫,他似乎是怨恨自己死得太突然,那聲可怕的慘叫,簡直帶着血淋淋的味道。

其實,馬祝松並不如自己口中所說,也是幹沒本錢買賣,他是個正當的商人,只是,為了要嚇倒姓關的,所以才虛稱自己與他同道。

他也不曉得,自己竟然那麼厲害,一出手就把對方刺死,此時,眼看姓關的倒在地上,心窩口插着自己的匕首,姓關的可能怨恨自己的死,不明不白,眼睛瞪得老大的躺在濕濡的地上,死狀萬分可怖。

雨還是從瓦上漏下來,滴在關志良的屍身上,那一點點的水珠,使臉上像充滿了淚水,死人流淚!

平生頭一次殺人的馬祝松,越看越心驚,冷汗使他乾了的衣衫又再濕透,終於,連看也不敢看,連包袱也不取,飛也似的,轉頭就走了。

奔到屋外,雨水把他全身淋得濕透,而冰涼的雨水,亦使他的腦子清醒了許多。

現在該怎麼辦呢?他總不成冒雨往郊野跑,因為天在閃電奔雷,這樣渾身濕透,在雨中奔走,很容易會被雷打着,沒有人不愛惜生命,因此,馬祝松也不敢冒這個險。

他告訴自己,他是絕不能回到剛才的屋子裏,他實在不能再面對那姓關的屍體,反正寺裏那麼多的房子,他寧願躱到別的房子中,好歹熬到雨過天青,馬上離去。

走過每一個房子,那漏滴的厲害,比剛才的房子更甚,有一些甚至水淹了,馬祝松走得沒路再去,終於,跑進了大雄寶殿。

當馬祝松打開大雄寶殿的門,看到裏面的情形時,又是一呆,連剛才的驚慌也暫時忘了。

這間大雄寶殿,比想像中又大許多倍,他實在難以想像,在這麼荒僻的地方,怎會有這樣巨型的寺院,眼前這大雄寶殿,面積之廣闊,簡直可容納四五千善男信女一起在這兒進香。

還有使馬祝松吃驚的,是這座大雄寶殿中,整整有幾百至一千個佛像,這些佛像全是用水泥做的,每一個都有人般大小,模樣兒也大同小異,從這些佛像看來,更可證明,這所寺院的龐大了。

這偌大的寶殿,果真是全寺比較好一點的地方,雖然還是有許多地方漏雨,但殿的中央,卻是乾乾的,馬祝松鬆了口氣,終於找到避雨的地方。

剛才遇了這樣的事,馬祝松如今找到這個避雨之所,真的好不高興,更使他高興的,是寶殿中央的樑上,懸着盞長明燈,殿裏的情形,他都可以看得清楚,那比別的地方摸黑,又不知好上多少倍。

精神鬆弛下來,開始再仔細打量寶殿的四周,馬祝松又有點怪異的感覺,按理,這寶殿之廣闊,佛像之多,證明此殿建築之時,一定是件非常龐大的工程,可是,看看那些佛像,外型與樣貌,似乎不是手藝高明的師傅所做的,佛像的粗陋,與寶殿内其他的佈置,看起來是絕不相稱。

但隨心一想,管它呢?自己只是要在這兒躱避這場雨,明天就馬上離去,馬祝松自嘲了一下,和衣的躺在地上,準備好歹睡一下,好待天明來臨。

可是,大雄寶殿也不是完全沒有漏雨,像許多佛像頂端的屋頂,就有雨水滴下來。雨水滴在佛像上,發出滴滴滴滴的響聲,很是討厭,也使馬祝松無法睡着。

說真話,一個人在那麼廣闊的殿中,面對成千尊表情木然的佛像,也是非常可怕的,馬祝松今夜不知怎地,或者是因為遇上姓關的竟會害人,如今雖然安全了,但對這又空又大的寺院,心裏總有種說不出的恐怖感。

是心裏作祟吧!馬祝松甚至覺得,那些佛像,在暗淡的長明燈照耀中,像一個個變得青臉獠牙的,有些甚至像會活動,向自己發出陰惻惻的微笑。

明明也知道,這是心裏作祟,可是,心中仍在發毛,馬視松索性閉上了眼睛,再也不看身邊的事物一眼。

就這樣過了半晌,忽然,「嗒」的一聲,聲音非常響而刺耳,馬祝松想閉眼睛再不可能,因為他不知道那一下響聲,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,這也可以說是人保護自己的一種本能,因此,聲音一響時,馬祝松幾乎是立刻的,便把眼睛睜了開來。

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瞧去——發出聲音的,竟是那些佛像其中的一個!

當馬祝松看到那佛像時,整個人也呆了。

顯然,這是豪雨的關係,佛像立身的地方,幾乎都正是屋頂漏雨的地方,這些石灰水泥糊成的佛像,被雨淋了一整夜,竟塌了下來。

本來,佛像的塌下,也不必這樣大驚小怪,可是,馬祝松卻不能不驚,因為塌下來的佛像,露出的竟是一個骷髏!

馬祝松並非笨人,當他看到了塌下的佛像,竟露出個骷髏時,他幾乎立刻就想像到,這事是怎樣發生的!

那不消說,姓關的躱在這荒廢了的寺中,有過路的人,他都用剛才對付馬祝松的手法,先要了他們的命,然後才把他們身上的錢搜去。至於屍體,姓關的就用了這麼個高明的手法,用水泥和石灰,糊在屍體的身上,弄成一個佛像的樣子,待水泥乾了之後,從外邊看來,誰也不曉得,那是一個屍體。可是,怎會想到,這大雄寶殿,久經失修,遭逢了這場大雨,把敷在屍體外的水泥都弄得塌了下來,把姓關的秘密露了出來。

馬祝松面對那塌了外層水泥的骷髏,不由得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,因為他想到,若非剛才自己够機警,日後,自己豈非也會變成這些佛像?

就在心念轉動時,轟隆數下巨響,夾着不少塵土,使馬祝松的眼睛幾乎也睜不開來。

待飛揚的塵土稍為散開,馬祝松又是一驚,原來剛才那幾下巨響,是有十幾個佛像,外層的水泥塌了下來,跟自己所看的第一個一樣,水泥塌下,佛像的裏面,全是一具一具的骷髏。

在這雷雨之夜,在黯淡又空曠的大雄寶殿中,忽然發現了十幾具白森森的骷髏,可以想像,馬祝松的心頭,是多麼的驚慌。

不過,這還是少了,在馬祝松驚慌中,又接二連三的,有數不清的佛像塌下,而沒有一具,裏面現出的,不是白森森的骷髏,一時之間,馬祝松驚得目定口呆。

上天像要把馬祝松作弄個夠本,只半炷香時刻,大雄寶殿中,竟有數百具佛像塌下,換句話說,如今馬祝松所面對的,是數百具可怕的骷髏。

在黯淡長明燈的照射下,這幾百具的骷髏,全像咧着嘴,向着馬祝松微笑,天下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?

再也不顧得冒雨在野外會遭雷劈之險,馬祝松只是告訴自己,他要立刻離開這鬼地方,那怕自己多躭半刻,不變成瘋子才怪!

就在又有幾具佛像的水泥塌下之時,馬祝松轉過身來,跑得比被追的野狗還要急速。衝出了大雄寶殿,在暴雨中,直奔離開這間可怕的「千佛寺」!

原來,此時已將近破曉,就在馬祝松奔離這可怕的千佛寺不遠後,雨就開始小了,再等馬祝松走得瞧不見千佛寺時,雨竟停了。

※※※

當天色大亮時,在小徑上的馬祝松,衣衫也乾了,人也鎮定過來,可怕的一夜,終於過去了。

很幸運的,一清早,馬祝松就遇上了趕路的人,那是個老翁,挑了一担燒餅油條,瞧他的樣子,是要趕到集上去販賣。

「老伯,有沒有燒餅,給我兩個!」馬祝松見了這賣餅的老頭,真的比見到親人還高興,加上一夜驚魂,此時正是腹如雷鳴,正好吃幾個餅兒。

老頭兒見有生意,把擔子放下,忙遞了兩個餅給他。

馬祝松一邊吃,一邊向老頭打聽:「你可是這附近的人?」

「當然,囉!你瞧見嗎?路邊那間小屋,就是我跟老婆子住的,每天我都挑些燒餅,往棗莊去賣!」

馬祝松朝老頭的手指往前一瞧,真的,離自己身邊十來丈的小徑旁,有間破陋的房子,他恨自己愚笨,昨夜怎會捨近取遠,看不到這房子,卻跑進那可怕的千佛寺,還糊裏糊塗的,殺了個人。

「老頭,你說到棗莊去賣,棗莊離這兒有多遠?」馬祝松問道。

「不遠,這兒只有這條小徑,從這一直走,拐了個彎就是了!」老頭應着。

馬祝松咬在嘴裏的燒餅,一時再吞不下,只見他怪叫起來:「老頭兒,你別騙我,這兒拐個彎,哪裡是棗莊,是個荒蕪了的寺院罷了,我昨晚剛從那邊過來。」

老頭聽了馬祝松的話,眼睛一翻,老氣橫秋的說:「這位外鄉老兄,你別開玩笑,我在這兒,天天挑擔子往棗莊去做買賣,這條小徑,都走了五十多年,這兒還有誰比我更清楚,這兒方圓一百里,完全没有寺院的,老兄,你不相信,問問別人吧!」

馬祝松聽了老頭這麼說,整個人也跳起來,氣憤的說:「不會的,老頭,昨晚我是從那破寺走出來,雖然天下着那麼大雨,我可記得清清楚楚,破寺正是在前面拐個彎的地方。」

老頭像聽了甚麼趣事似的,怪有意思的看着馬祝松,待馬祝松把話說完之後,他才淡淡開口。

「老兄,你這玩笑編得真像,甚麼拐個彎是破寺,甚麼昨晚下雨,唉!我們這兒,已經整整三個月沒下過半粒雨水,大家都鬧着今年可要失收了,你怎說昨夜下雨,我三更就起來忙做燒餅,一直到現在都沒闔眼,難道下雨我竟不知道?」

馬祝松聽得那個老頭這樣回答,心裏更驚,再問:「老頭,這話可當真?」

「算了,你自己到前面棗莊去問問別人,大家都在為求雨而忙,要真有下雨,大家都開心得來不及,誰還有耐心騙你,對了,天已不早,我也要趕到前面去。」

馬祝松心中又驚又怕,他此刻簡直比昨夜還要心驚,也不敢怠慢,忙跟着老頭後面走。

連馬祝松自己也知道,這條小徑直直的,昨夜他走過兩次,拐了個彎,就是那破寺。

可是,此時,當他跟着那老頭,拐了個彎後,他整個人真有如呆若木鷄。

前面是個哄哄鬧鬧的鎮——棗莊,這賣燒餅的老頭,並沒有騙他,這是棗莊,那有甚麼破寺存在?

那昨晚的事……?

馬祝松臉青唇又白,他飛也似的走到鎮上,抓到個鄉民,就問:「老兄,這兒方圓一百里,是否没有寺院?」

「是啊!」那鄉民回答。

「那麼,這兒昨夜,是不是下了場雷雨?」

「老兄,別說笑了,要是昨晚下了雷雨,大伙不跪在當天謝恩才怪,老實說,我們這方圜百里的地方,三個月來,沒有半滴雨!」

馬祝松更驚了,他連抓了不同的十多個人詢問,可是,這十多個人的回答,與賣燒餅的老頭和第一個自己所問鄉民的話,完全一樣。那昨晚所遇見的事,是……?

馬祝松活了卅多年,到今天才最驚慌,最後,他摸摸平日貼身而放,用來防身的匕首,可是,匕首卻果然沒有蹤影!

當然,他沒有忘記,匕首是自己昨夜刺進姓關的胸口裏,可是,這兒方圓一百里,沒有寺院,而自己跑三天,也跑不了一百里那麼遠的路。

這是怎麼一回事?昨夜那間破寺,那場大雨,寺裏那姓關的被自己殺死,千多個佛像,變成了骷髏,這一切,是真耶?假耶?

馬祝松整個人也糊塗了!

正在加載第18集 肉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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