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因為我哋都係同一類人...?」神神化化的班尼走到一張桌子上,拿起一個粉蓋膠盒。
他把盒子打開,裡面是一塊塊發霉的麵包,而且入面有不少麵包蟲在毛茸茸地移動,令人毛骨悚然。
「只係鐘意比較特別嘅嘢......就要受人侮辱、卑視。」班尼捉起一條麵包蟲,放到自己飼養著的蜥蝪中:「點解人嘅價值觀,一定要同大部份一樣先叫正常...」
這麼一看,班尼在這間殘舊的房子中,還飼養了甲蟲、蟑螂、老鼠等寵物,令人有點心寒。
「點解你會鐘意病者?」我主動問出,一條基本問題。
「因為...」班尼手也不洗,又咬住碰過麵包蟲的手指:「我鐘意佢哋個一套混亂嘅生存方式。」
「...」
「其實不良人嘅生存方式頂多叫邪惡...」班尼想得太入神,一不小心就咬損了指頭:「但病者嘅生存方式,就係混亂!我覺得好附合人類......而且你睇下大眼...佢眼睛水汪汪,邊會有人忍得到心,落手殺佢?」
「病者會攻擊人類,人類反擊係理所當然。」我指出班尼錯誤的觀點,說:「而且冇人會追求混亂......」
「所以好少人會認同我哋~?」班尼攤開雙手,嘆氣:「你就唔覺病者佢哋好可憐?」
「有幾可憐?」
「佢哋唔同人類咁有機心。」班尼走到我面前,向我解說著病者的美好:「佢哋活潑好動!佢哋形態不同...每一個都係獨特嘅個題...同佢哋相處唔需要受到歧視嘅目光,唔需要語言,單純用個心去感受。」
「你喺病者面前,佢哋唔殺咗你......我跟你姓。」我說。
「當然~我認為呢種內心本善嘅物種,係可以慢慢教化,就好似人類咁慢慢建立一個文明社會。」班尼說著異想天開的事情。
「咁對你有乜好處。」我望向滿身用衣物頸巾等布料包裹住的班尼。
「...」班尼搖一搖頭,說:「我係為大家好。」
他回避的目光,告訴我有所隱瞞。
「你從一開始就鐘意呢啲嘢?」我走到桌子上,望住他畫的一幅畫。
畫作是用鉛筆掃描而成的,繪畫的內容是一隻穿住婚紗的舌女,一旁有著班尼的注名──Benny。
「每個人鐘意某啲嘢~都總係出自某些原因。」班尼拿起檯角那杯,不知放了多久的威士忌、喝下:「因為...我覺得佢哋有親切感?嘰嘰。」
「親切感...」到目前為止,只有大BOSS是能夠對人類釋出善意的病者。
難道班尼他,也有此種奇遇?
「你要唔要杯?」班尼在老舊的木桌下,取出一樽甘黃的威士忌:「同酒一樣,嘰~你開頭會好抗拒,之後越飲就越入口。」
我望住威士忌中淹死了的幼年老鼠:「唔洗客氣。」
「喔?」班尼望望酒中的死鼠,嘰嘰笑說:「唔好介意!用佢嚟泡釀啲酒都特別香醇。」
「你口味果然好特別。」
「你點解要隱藏住全身?」班尼問了一條我意想不到的問題。
「我諗我哋嘅對話要結束。」我沒興趣回答他的問題。
「唔好...」班尼伸出一隻手向我,說:「我叫你嚟係有目的。」
早知道,
他不會單單叫我來,純粹看看他的病者小手工藝品。
「講。」
「我份人特別鐘意喺出面遊蕩...除咗可以獵殺人類拎到物資之外,仲可以觀察下病者嘅一舉一動,就好似去動物園睇熊貓一樣咁過癮...」班尼眼神放空,說:「直至有一日,我喺外面發現咗一隻從來冇出現過、冇人提及過嘅病者!我對佢充滿好奇...想知道佢嘅行為、癖好、特性,可惜嘅係!佢警戒心實在太強,我捕捉唔到佢...」
「形容一下當時嘅佢。」我說。
班尼咬住手指,顯得趣味非常地說:「佢當時拖住一條屍體...拖啊拖...拖啊拖......我仲以為對方係人類。所以我就喺草叢入面望足咁耐,直至見到佢嘅正面...發現係一隻滿臉紅點嘅病者時,我幾乎開心到笑咗出聲......」
「...」拖住屍體的?
「但即使係咁微弱嘅笑聲...蚊咁細!佢都聽得到...仲好警惕咁左望右望......」班尼說。
「對方全身著住黑色嘅衫袍...包到好實?」我望住班尼,先問一下外觀:「就好似你咁。」
那天我和白魂見到,拖拉住屍體的......是病者,不是人嗎?
「有好多嘢先親眼去睇過先知。」班尼想以誘惑的目光令事情添上詭秘,但我當作聽著個瘋子說話:「想唔想知道,點解呢個世界咁乾淨?」
「...」
「因為一切都有佢喺到工作,」班尼向我招手,離開學校隱蔽的地下室:「跟我嚟。」
對於班尼的說話,我一面懵然。
但是對於不良人,我也保持住一定的警戒。
「去邊?」我問。
「去帶你認清,默默為世界服務住嘅小可愛...。」他答。
班尼出去之前,在這個牆身、地板都是木製的地下室中,拿了一個水袋、火機、木棍,還有一塊手掌大細的油油物體...說不出是什麼東西來。
感覺好像是動物的脂肪,黃黃的油質帶點裡白。
「要唔要試啖...?」班尼見我目光都放在那物體之上,便說:「係野狗嘅脂肪......割咗落嚟有好多用途,包括食。」
「你用脂肪嚟做點火嘅燃料?」看來看去,我都只看出有這個組合。
「係~呢啲係班尼嘅小智慧。」班尼小聲、陰沉地自笑:「世界過多幾年...仲點會仲有電池?呢家自備定脂肪當點燃光火嘅燃料差唔多......」
他又說得有點道理。
只要病者一天還存在於世界中,世界便不能保持平衡,平衡不了就沒有社會,沒有社會則要返回原始的生活,沒有電。
我不禁暗地佩服,班尼的未雨綢繆。
「你想帶我去邊?」我跟在班尼他後面。
「跟我嚟,你會大開眼戒。」班尼徑自地說著。
離開地下室後,他走到小學的圍牆前捉住依附牆身生長的蔓藤爬了上去,借此不經大閘就能跨越出去。
「點解要咁爬出嚟?」我望住圍牆上的他。
「冇人會發現我哋出咗去!」他說。
雖然不知道他會帶我到哪去,但感覺他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,直覺與好奇的驅使下,令我也捉住了蔓藤爬出去了。
「噠──」我們二人一同跳落到學校外面。
之後,班尼便繼續領路:「你見到就會覺得好偉大...人類冇必要瘋狂屠殺病者。」
他帶到我去到向北的海皮一帶,之前大本營的賴三帶過我們去釣魚的地方,是個東風徐徐的地方。
大海、微風和藍天,一個很棒的地方。
但任它多美,人們只要在街外都不能放鬆心情的去觀賞,不然就會換作自己被病者觀賞。
「爬落去!」班尼跨過鐵欄,到海旁下的石壆。
在石壆上走要有點小心,因為石與石之間都不免有著空隙,踏錯腳入去的話可能會被困住。
走下去才發現,整條海濱長廊有著自己的排水口,面積足夠讓一型貨車駛進去,不過被排口位的鐵製隔物渠口,只要稍為不太胖的人都能夠側住身穿入去裡面。
「要入去?」我始才開始明白他帶火把物料來的用意。
「冇錯...!」班尼把動物脂肪裡在木棍上,再用火機點燃起脂肪,讓它成為燃料:「比起布碎、廢紙,用脂肪可以燒得仲耐,仲會有淡淡嘅脂肪香...真係令我越嚟越肚餓......」
在黑暗的排渠口中,水位只淹到我們的腳膝位置,不算太深。班尼手上的火把「啪啦啪啦」地燃燒著,脂肪的黃油亦一滴一滴徐徐地掉到水中,就好像燒烤時去烤豬、雞排一樣。
我們走到哪,那裡就會綻發出溫暖的火光,除了照明之外也起了安慰心靈的作用。要知道,一個人身處於黑暗太久,就會被內心的畏懼所侵吞。
因為人生出來以後,經過社會的洗禮......總沒可能潔白如紙。
一旦置身於黑暗,那些負面的想法就會通通到來了。
「嘰...嘰嘰...吱...」老鼠的聲音,跟班尼奸笑時相差無幾。
「好好地......你點解會嚟呢啲地方。」我問。
「世界上有好多人享受見光...亦都有,好多人鐘意收藏自己喺黑暗入面...」班尼隔住圍巾,抓一抓自己發癢的臉部:「我發現咗個隻拖住屍體行嘅病者之後,就一直跟蹤佢...跟蹤到佢嚟呢到。」
「呢到...係佢嘅地盤?!」
「無錯...嘰嘰,盜屍賊嘅地盤!」班尼笑聲真像老鼠。
「盜屍賊,個隻病者嘅名?」
「係!而且我相信,得我一見過...」班尼開始說出一大段話,說明它的存在:「佢哋靈敏...膽小!好少會見光...或者暴露喺人嘅面前。」
「仲有......陀背?」我說出,上次見到那個拖住屍體的不明人的特徵。
「無錯!」班尼答。
可惜,上一次它是背對住我們而行,加上渾身穿住了乞丐般的污衊黑袍,使我看不到其身上的紅點。
原來的確是一隻病者...
而且,更是一隻有如「隱藏角色」的病者。
使我對它的興趣更為濃些,我對病者的研究真是出於厭惡嗎?
正常人面對班尼莫名其妙的病者探險邀請,都會馬上拒絕才是理所當然......為什麼我會跟了上來。
轉眼間,我們已經在幽黑、腥臭的下水道,行了不知多久。這裡不見天日,也完全沒方向感可言,就活像一個複雜的大迷宮。
我能做,只有一直跟住班尼前進。
「你知道點行入去佢地盤?」我問。
「當然知...」他指一指自己鼻孔,說:「腥臭味越係濃烈......就代表越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