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回

小魚被調派到琉璃街警察分局不足一個月，馬上碰到了一宗聳人聽聞的謀殺案。兇手是當場被捕的，小魚與他的拍檔老馬正對他展開盤問。

外面下著傾盤大雨，狹小的偵訊室裏共坐著四個人。門邊木櫈上的是分局警長肥波；長枱一邊坐著小魚與老馬；而他們對面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人，身上可見多處血漬，雙眼失神地蜷縮在座位上。房間內瀰漫著一陣詭異氣氛，令探員們都感到透不過氣，那當然是與眼前的案情有關。

老馬點了根煙，吸了一口道：「王林，讓我們從頭再來好嗎？請你合作一點。」

身旁的小魚續道：「今早你的鄰居報案，說聽到你的單位內傳出打鬥與呼救聲。六時十五分警察破門而入，發現你太太與三名子女已死亡。你安靜地坐在客廳梳化上，手中拿著一柄相信是兇器的切肉刀。……你用刀子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子女，對不對？」

王林凝視著地板，喃喃地道：「不，不是我做的。」

小魚有點生氣，把手上的檔案重重摔在桌面：「你不要再裝傻。人當然是你殺的！為甚麼要這樣做？」檔案附有多幅凶案現場拍攝的相片。可以見到四名死者都被開膛破腹，肋骨外露，死狀異常恐怖。她們並排躺在廳中央的地板上，那當然是死後被這樣布置的。

「不是我。……我沒有。……」王林仍是一貫垂著頭，自言自語的模樣。

老馬道：「我們相信你是在昨晚，大約快要天亮之前動手吧，用切肉刀殺死了她們，並割開胸膛，取走了她們的心臟。四個人的心臟，你是怎樣處理的？我們在你寓所內尋找不到任何線索。」

王林道：「吃掉了。」

小魚道：「你吃的？」

王林道：「是主人吃的。主人要我作出奉獻。」

小魚道：「你說的這個主人是誰？」

王林道：「他是這個世界的王者。他答應過的，只要我好好侍奉他，我就能進入永生之路。」

小魚道：「你殺害自己的妻女時，這個主人也在場嗎？」

王林搖著頭：「是主人殺的。我只是在旁觀看。」

小魚試探地問：「你所說的主人現在在哪裏？可以叫他出來嗎？」

這時王林顯得緊張起來，雙手緊抱膝蓋道：「主人無處不在的。他想見我時就會現身。我這種凡人沒資格過問他在甚麼地方的。」接著他神情惶恐地東張西望：「主人，請你拯救我吧。我是你最忠實的僕人！請不要放棄我啊。」

小魚跟老馬對望一眼，他們都想到一個可能性——王林有精神分裂症，憑空構想了一個主人出來，並以這個身份犯案。這時肥波打了一個眼色，示意小魚與老馬到外面討論。

肥波：「怎樣？他似乎有精神病。」

老馬呼著煙：「當然了。只有他媽的精神病才會犯下這種案吧！」

小魚：「他過去沒有精神病紀錄。鄰居的口供描述他案發前的行為並無異常，算得上是個相當和睦的尋常家庭。他一定有特別的動機才會犯案！」

老馬笑著拍一拍小魚膊頭：「魚仔，不用想得那麼複雜的。這種倫常慘劇也不是第一次有。」

小魚認真地道：「那麼四顆不見的心臟如何解釋？這個非常不合理。」

老馬道：「當然是他自己吃了。」

小魚：「四顆心臟！一個人怎可能吃得了？」老馬瞪著眼：「別低估癲佬的意志力！」

肥波打斷了他們的對話：「聽著。這宗四屍案非常受關注，我們對外一定要有個說法。你們繼續盤問疑犯，取得越多案件的細節越好。我現在要去跟局長商量，要如何回答記者的問題。傳媒最喜歡這種血淋淋的大案，真是的，應付他們也夠煩了。」他拍一拍自己的大肚腩，轉身便走，行了幾步，停下回頭又道：「精神病很好。查無頭緒的話一律當精神病！市民易接受，我又好交代，明白嗎？哈哈。」

小魚與老馬返回偵訊室，他們已連續盤問了十小時，現在已顯得相當疲倦。王林仍是維持同樣的姿勢，在椅上發呆。小魚返回原來的位置，正在盤算如何開口繼續盤問前面的疑犯時，他發現王林的身體正在抽搐顫抖，臉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滴下，面色難看之極。

「王林，你沒事吧？」小魚問道。

「主……主人要來了！他很不高興！」王林雙眼瞪得極大，以發抖的聲音道：「嗚……我已獻上自己的妻兒了，主人啊！主人！為甚麼你仍然生氣呢？我哪裏做得不夠好？」

王林越說越激動，從座椅上跳了起來，並不斷揮舞雙手叫喊。小魚和老馬都站了起來。

「王林，請你冷靜一點！」老馬道。

「主人……馬上就會到！他要懲罰我！我死定了！」王林緊張地抓著身旁的小魚的手臂。他是如此的用力，令小魚也感到痛楚。

「聽我說！這裏是警察局！你在這裏很安全，無人會傷害你的。」小魚認為他只是出現妄想症狀，隨便地說些安慰的話；同時雙手用力按住王林，期望令他安靜下來。

突然偵訊室的燈光閃了幾下之後完全熄滅了。

老馬叫道：「哇！他媽的！竟然停電了嗎？怎麼搞的！」

偵訊室無緣無故停電，幸好走廊外仍有微光照入房內，不致於伸手不見五指。這時小魚看見王林背後的那面牆壁角落站著一個人！

雖然光綫有限，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，但小魚肯定自己沒有眼花。偵訊室內突如其來的多了一個人！小魚同時感到一陣寒意吹襲全身，說不出的難受。他用力盯著那個黑影，卻始終看不清其容貌。呆住了幾秒後他才叫道：「你是誰？」

身旁的老馬轉頭一臉疑惑道：「魚仔，你沒事吧？你對誰說話？」

小魚雙手一直搭在王林肩上，這時他感到一股力量將王林整個人猛扯向後，小魚想抓也抓不住。王林被拋向牆壁，然後向上撞上天花，再重重摔回地面。幾下撞擊的力道很大，他的手腳都折斷變形了。

老馬和小魚都驚呆了，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反應。小魚看見牆角的黑影人一步步走到王林跟前，抓著他的衣領一手將他提起。

「主人……為……為甚麼……」王林勉力吐出一句話後，已口鼻吐血昏倒。這時小魚不知哪裏來的勇氣，拿起身旁的椅子向著黑影頭部狠狠砸過去。

「砰！」的一聲，椅子擊中黑影人頭部，但他卻是紋風不動。這時小魚發覺黑影人轉過頭來看著他。這是很難描述的一種感覺，他分明看不到黑影人的五官，但卻能知道對方正在凝視著自己。之後一把聲音在小魚耳邊響起：

「你看見我了。我也看見你。」

這句話一完，小魚立即被一股怪力猛推向後，狠狠將他的後腦撞向牆壁。他只感一陣頭昏眼花，跟著就暈倒了。

小魚再睜開眼時，發現自己仍身處偵訊室內。燈光、電力已回復正常，老馬正在用手拍著他的臉：「魚仔！魚仔！醒一醒啊！」

小魚估計自己不省人事的時間只維持了幾秒。他按著後腦痛處，慢慢地站起身，問身邊的老馬：「呀……王林呢？他怎樣了？」

老馬面上露出怪異的神色，道：「死了。」

小魚踏前幾步，可以清楚見到地面上王林的屍體。他的面容扭曲，呈現了臨死前的極度恐懼。胸前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凹陷位，卻沒有血滲出來。

小魚道：「你看死因是甚麼？」

老馬道：「不知道。要由驗屍官來檢視。唉……今次這份報告真不知怎麼寫了。」

小魚沉吟了片刻，道：「你有看到那個黑影人嗎？」

老馬道：「甚麼黑影人？」

小魚揮揮手：「沒甚麼。……當我沒問過吧。」

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