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小便愛上充滿娛樂性的漫畫,從橫街窄巷內的理髮店開始,在六十年代未足十歲時便常常一邊等候理髮、一邊追看「虎面人」、「靑春火花」。是他們教我入迷、陶醉,是這些漫畫帶領我進入無數虛幻世界,啟發我的創作思潮。
黃玉郎的「小流氓」帶來了極大震撼。他雖然懶得驚人,薄薄的漫畫,竟連月刊也出版不了,但那些緊湊的情節,石黑龍以雙節棍架成十字,踎在中央大破牛頭角四牛陣;王小龍斬破街邊消防喉頭以強力水柱破五怪陣;王小虎以拆去刀托的尖刀刺入金羅漢兩股中間死穴殺敵……等等,都是那麼賞心悅目,並不單是血腥暴力,智慧的編排確實獨到,怎不令我着迷。
中、小學時期追看漫畫,都會習慣地每期睇四、五次,待十期、八期儲齊,又會重覆再睇一、兩次。把書刊跟期數叠好,儲在睡床下,滿足感十二分強烈。
終有一天,我發覺黃玉郎、上官小寶這兩位主筆愈來愈富有了。從前專欄圖片盡是破爛的衣服,其後嘛,自置廠房物業,什至搬上北角半山洋樓居住。噢!原來漫畫是可以帶來很多財富的!我卻甚疑惑,兩位主筆當時的作品已日漸質素低跌,內容不再十分精彩,什麼他們卻愈來愈成功呢?我永遠記得,這是我十二歲一天倚在床頭,手持漫畫發呆時的奇想,想呀想,其實佢哋D畫好普通啫,故事又平淡,雖然話我都日追夜追,但十二歲的我有時都諗得比佢哋更精彩啦!我想,要是我能加入漫畫界,成就必定比他們更高。這圈子的競爭對手並不高張,我有絕對信心爭取成績,甚至超越他們!所以,那天晚上我決定長大後努力建立個人夢想——漫畫出版公司。
一九八三年,二十二歲了,加入無線電視當編劇亦已兩年。爲了認識黃玉郎這偶像,設計了名爲「城市人物」的專訪節目。嘉賓分別我最敬佩的武術指導程小東、我敬佩的設計師劉培基、我羨慕的卡通大師胡樹儒、我佩服的全通車公司老闆全叔。一集又一集的播出後,在看似不經意編排,我大膽訪問了黃玉郎,拉上關係。當年歡樂今宵掌舵人吳雨對漫畫又不甚接受,力言禁止播出。在此,我不得不向當年上司何麗全先生致謝,不是他的扶助,這節目便出不了街,也枉費了我精心安排的計劃。
同年九月,透過已認識關係,晉身入玉郎機構擔任漫畫Part time編劇,繼而再「秘密」爲馬榮成創作「中華英雄」。直至八六年九月,正式全職成爲玉郎集團漫畫部創作主任。
深入了解玉郎集團,是最難得的機會。漫畫部基本上由祁文傑全權主理,但他有二人管不了,一是上官小寶,另一是馬榮成。甚至是上官小強、馮志明、牛佬等他亦難以完全掌握。
原來當年公司大致分爲兩派,一是直系御林軍,由玉郎眾弟子領導,負責「龍虎門」、「醉拳」、「如來神掌」三本不停賺大錢書刊。另一系是其他散主筆隊伍,大致分別有漢民的「怪異集」、上官小強的「壽星仔」、馮志明的「少林奇兵」、馬榮成的「英雄幫」。小寶的李小龍組更加是搬離公司,獨立運作。至於負責「玉郎漫畫」的一眾主筆,份屬騎牆派,身份相當尷尬,主筆包括有黃國興、狄克、甘小文、靑兒等,其後又加入了許景琛。
玉郎上市前後,漫畫部內部矛盾加深。祁文傑天天捉着我講股票,他的秘書黛安芬每天第一份工作便是拿起螢光筆,爲經理購買了的股票劃出記號,以便經理對升跌一目了然。當年的祁文傑左手攬着剛追求到手的李麗珍,右手抱着一大堆天天上升股票,意氣風發得很。大老闆黃玉郎嘛,一個月也難看到他走到漫畫部行一個圈,偶爾只是陪着外國賓客們到來指指點點。兩大主事人忙於金錢投機,銀紙、女人令兩者難以全力照顧已陷分裂危機的漫畫部,終導致御林軍直系及非直系的主筆、助理們相繼離去,另立山頭,與玉郎決一死戰。
八八年四月,劉定堅已透徹了解漫畫的遊戲規則,明白用人之道、市場未來發展及玉郎眾多劣處。最重要,是二月份出了花紅,之前也賣掉了居住的單位,合共有四十萬資金,小心計算下,該是出擊完成夢想的時候了!
辭職時,我給予祁文傑最後機會,我的條件好簡單,年薪從四十萬提升至一百萬。可惜,他以輕鬆不層的笑意帶過,拒絕了!
八八年六月,「自由人」成立,出版了「刀劍笑」、「愛殺」、「豬嘜漫畫」三本週刊。當年畫壇只有玉郎、鄺氏、自由人、小威四間漫畫出版公司,「自由人」創業經歷了受恐嚇、被襲擊、敵對公司法律起訴、人事變動……,備受壓迫、打擊之餘,從艱苦中成長,獲取了建立事業的豐富經驗。
這段時期是香港漫畫界第一次眞正的「大決戰」。從前大半壁江山由黃玉郎、上官小寶壟斷,兩個多年「難兄難弟」,有乜大問題最後都可以坐低傾掂。小威嘛,更加易傾,全行老闆們絕少針鋒相對,於是行內只有競爭、取笑,絕冇決戰。
「自由人」的加入,整體結構全改觀。我的專欄直接攻擊行業內一切不平,公開發行、印刷秘密,列出支出、收入數項,寫出書刊銷量、利潤、主筆收入、合理分賬計算……由於學歷所限,漫畫人對數字都得過且過,甚至任由魚肉也不聞不問。到了「自由人」揭開一切,任何剝削、欺詐一目了然,從前的謊話頓時惹起不少火頭。唔駛審,有好多既得利益者好想「自由人」毀滅,好想劉定堅消失,終於,一場接着一場的大決戰來了。
第一場大決戰是「毀滅戰」。「自由人」是弱小的新公司,大家用盡種種方法企圖一舉殲滅,我們只能處於長期捱打狀態。一番拼命後,「自由人」只餘下一本「刀劍笑」週刊,員工只餘三份一,明顯吃了一場敗仗!花了一年牛時間,「自由人」回復出版三本週刊,成績相當不俗,決意出擊,掀起一場「拉角大決戰」,拉走了鄺氏一隊又一隊的主力人物,立時殺上漫畫業第二位置。這場「拉角大決戰」,拉來了不少一級高手,令公司在各方面均十分紮實。
九一年七月,「自由人」一次過又拉來一大隊其他公司重心製作人員,同時再出版五本週刊。其他公司也不甘示弱,急急出版大批新書,頓然令市場一下子出現四十種不同薄裝漫畫,埋身肉搏大決戰來了!
九三年的今天,日本漫畫授權予三間本地出版公司、三間台灣出版公司出版翻譯漫畫,大決戰再次展開。更有趣的是黃玉郎剛好出獄,又好運地碰上仍持有的玉郎股票價格高企,套現近億元,於是玉郎成立了「玉皇朝」,急急拉來大批原玉郎舊部,加入戰場。
無可否認,每一次的大決戰,「自由人」也擔當了重要角色。追源溯始,甚至是劉定堅的出現,才令競爭尖銳化,同行間失去了和諧。
我絕對喜歡大決戰,絕對贊成大決戰,有競爭才有進步。看啊,現在的漫畫業員工都待遇高企,萬元以上月薪者大有人在,利潤不再由老闆們全拿掉,主筆收入高,分紅更高。全行有多間具規模公司,員工們如有不滿,大可以劈炮轉投其他公司,跟從前壟斷時期迫於不滿也難以離去截然不同。
多番大決戰也令漫畫質素提升,出版形式多元化,獲盆的絕對是消費者!
只有眞正的強者能接受不斷考驗,不斷提升質素,不致被淘汰。現在在市場的較具規模漫畫公司共有五間,自由人、文化傳訊、天下、玉皇朝、鄺氏,除此以外,還有浩一、好老友、志文工作室等。九三年的連環圖大決戰,誰也不能避戰。強者敗,更強者勝!問誰領風騷!